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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生躺在阁楼唯一的床上,悄声无息地翻了个身。
楼下传来一阵阵笑和闹,他伸手掀开帐子,老虎窗外的几盆绿油油的植物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油光,好几次他醒来的时候以为还在景洪。
这时候的景洪还在雨季,下过雨的红泥里爬出各种昆虫,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清香,雨林里随处可见盘根错节的绞杀榕,望天树高矗入云,聚果榕上会有成群的小蜂飞舞,叉叶木斑驳的老树干上开出深紫色的花,顾东文说那花像落苏也就是茄子。
勐养的三岔河里每天都有成群的野象洗澡,绿孔雀喜欢在勐腊和景洪附近的林子里出没,懒猴缩成一个绒球躺在树上,他爬上去,它吓傻了,瞪着圆眼睛发抖也不知道逃,就算逃也比乌龟还慢,只能被他摸几下肚皮。
顾东文喜欢带着他沿着澜沧江从景洪走到橄榄坝,不能再往下走了,容易遇到缅共的人。
自从主席去世后,淌过孟古河去支援缅共的知青们没有了国籍,又不肯向缅甸政府投降,很多人逃回原籍做黑户或去了越南柬埔寨。
顾东文说缅共没剩下几光人,已经堕落到了以毒养兵,万一不小心被缅共抓去孟古河,管你几岁,都要端上M21半自动步枪看罂粟田。
他和顾东文曾疑心他姆妈被缅共的人抓走了,就偷偷去孟古河打探。
成片成片的罂粟田,好多竹制的塔楼,上面架着高射机枪,夜里有探照灯四处晃,根本没法出林子。
他们在林子里躲了三天,没看见他姆妈,饿得半死,只能回景洪。
顾东文不喜欢缅甸人,信仰共产主义的缅甸人也不行,他也不喜欢越南人,信仰共产主义的越南人也不行,连带着金三角征兵站的干部们也被他讨厌上了,他说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大象屎,三五千个中国知青的命就这么送去白眼狼手里做炮灰。
顾景生也不喜欢这些人,是因为他从来没喜欢过谁,包括他姆妈和顾东文,反正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姆妈甚至可能是他最不喜欢的人,她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在景洪待了十几年除了哭就是生病,谁都能骂她谁都能欺负她。
五岁的时候,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破鞋”,气得跑回家问她为什么不像隔壁连的柳阿姨跳澜沧江去证明自己不是“破鞋。
”她哭着说她不是,她想活,就是想活,想看着他长大。
她真是个一点骨气都没有的女人。
因为这事,顾东文把他吊在树上狠狠抽了几十下。
顾景生放下帐子,又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他很记仇的,总有一天要把挨过的打都打回去。
但是她就这么突然消失了,无论如何他都得找她出来问一问:为什么你说话不算数。
他明明还没长大呢。
他和顾东文都不信她会自杀,她要敢自杀,当年就不会有他这个儿子了。
和顾东文不对付的人很多,但他们揍了一圈下来,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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